很早以前,毛云刚就成了康定城的名人,为了传承下去,他最早是把溜溜调传给了他的小女儿毛发雨(音)。
毛发雨是个漂亮的八零后妹儿,个子窈窕,容貌俏丽,她的声音清亮干净,如山泉叮咚。女儿 格开朗,曾多次凭溜溜调参加甘孜州山歌赛并拿过大奖。当年她在康定某宾馆,还经常应邀给贵宾唱溜溜调,名气也越来越大。
毛云刚是个细心的父亲,他怕女儿唱溜溜调唱不出最好的味道,就经常跑到那家宾馆帮她把脉指导,比如当女儿唱到“李家溜溜的大姐”时,他会指出她哪里该把声音拖长放低,哪里该转个弯儿。他还经常忍不住“越俎代庖”直接开唱。每次老人家一来,那家宾馆的老板就笑嘻嘻地像待明星似的看座、敬茶。老爷子唱的时候,气场极好,服务员绝对不能出声儿,即便轻轻咳嗽一下,也要遭老板扣罚奖金。
除了女儿,毛云刚还将溜溜会他的幺兄弟毛云清唱。毛云清小他七八岁,嗓子很好,以前也唱过民歌。毛云刚自己,还不定期地在南芜村小学开办培训班,教孩子们唱溜溜调。“我不希望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东西,丢失在我手头呀。”他说。
每每家里来了客人,毛云刚都要抱出一本发黄的手抄歌本给大家看。这是他耗时三年多整理的1300多首康定民歌。“我只有初小文化,不懂创作。但我记 还算好,这些溜溜调是我一边唱一边凭脑壳‘抠’出来的。”毛云刚说,“幸好,有个湖北小伙子还帮我誊写了不少。”
原来,2012年夏,一名来康定旅游的湖北小伙提着两瓶酒找到毛云刚,请他唱溜溜调。小伙子说他失恋了,漂亮女友跟一个建筑老板好了,他想从毛伯伯这儿听到原汁原味的《康定情歌》,不然他活不下去。毛云刚苦笑着给小伙子做思想工作。那天他一高兴,喝了四五杯白酒,一口气唱了十来首溜溜调。哪知湖北小伙子“得陇望蜀”,又跪求毛云刚教会自己唱,还主动提出帮他抄写歌谱。好家伙,每天早上九点,小伙子跟上班似的准时从客栈来到毛家,帮他誊写,这一誊就是半个月,前后抄了900多首。小伙子离开的时候,毛云刚过意不去,硬是塞给他1000元作酬谢,还送给他几盘溜溜调VCD碟子。另外有些曲子,是毛云刚在炉城镇东一个西一个请字儿写得好的朋友,帮忙抄写的。
当然,毛云刚溜溜调里的“康定情歌”,跟我们现在听到的《康定情歌》还是不太一样。他说,《康定情歌》原名叫《康定巷情歌》,歌词是这样的:
“跑马山上青松林,这方有我心上人。天上又下罩子雨,这个姻缘天铸成。跑马山上一朵云,端端照在康定城。李家大姐一枝花,张家大哥看上她。一来看她人才好,二来看她会当家。郎才女貌都双全,跑马情歌代代传……”
那天在毛云刚家,这“老顽童”乐呵呵给我们露了好几手。他清了请喉咙,喝了口普洱茶,略一凝神,随口唱了八首康定民谣。唱歌时他多用溜溜调儿作衬词,其中《跑马歌谣》《对岸之歌》《十把扇子》都与《康定情歌》风格十分相近。
“跑马溜溜的山上,有座溜溜的城。多情的藏客,爱着家中贤妻,思念远方卓玛。贤妻却不恨卓玛,同桌共饮酥油茶……”听得我们一愣一愣的:这藏族“贤妻”也太有包容之心吧?
毛云刚笑着解释,当年茶马古道上的背夫辛劳跋涉,走南闯北,眼界和视野都变得很宽广,加之沿途山川深谷,激流密林,野兽出没,人随时有生命危险,男男女女其实都想得开,相处好了,经常待一块儿喝茶吃饭,也不排斥同床共眠。“下苦力的人,没有城里人那么小肚鸡肠,更没有电视剧那些婆婆妈妈的纠葛。爱就爱,恨就很,干脆得很。”他说。
毛云刚还说,“康定过去是茶马古道的重要驿镇,四面八方来的人多,方言也多。其实康藏地区的方言大致相同,都有端端、人才好、会当家、月儿弯弯这些复缀词儿,听起来很有味道……”
“好好一首民歌被改得不伦不类,可惜。”说到经典的《康定情歌》这些年出现了繁杂的演唱版本,毛云刚颇不以为然。
的确,《康定情歌》今非昔比,出于时尚流行所需,它已被大大小小的音乐人改编成很多种版本:摇滚的、说唱的、美声的、通俗的、民族的、古典的、五音的、七音的……在毛云刚看来,这些,没几个是保留了原味的《康定情歌》,听起来怪怪的,他认为传唱不下去。
毛云刚说:“我对现在年轻娃娃唱的流行歌不大懂,更谈不上喜欢,我还是喜欢咱家乡的溜溜调。记得小时候听父亲或乡亲们对歌,虽然有些词儿听起来不是太雅,可每一首都是对生活、对大自然最真实的反映,人们见山唱山、见水唱水,路上遇到个喜欢的姑娘也要唱歌。那才是生活,真正的生活。那种随时能听到歌声的日子,过起来才有味道呢。”
《康定情歌》是一首有故事的名歌:1941年,日军发动太平洋战争后,音乐教员吴文季入川后,来到战略物资中转站康定,准备参加去缅甸作战的中国远征军。吴文季当时是个文化音乐教员。1945年春,他在炉城镇折多河畔散步时,无意中听到一个马夫在哼唱一种调儿,悠扬沧桑的旋律,既好听又装着故事,这很快引起吴文季的注意。吴上去叫住那人,才知道哼唱的是溜溜调民歌,便请他编唱几句,又整理加工,最终有了《康定情歌》的雏形。
吴文季最初是把这首歌定名为《跑马溜溜的山上》,为了更鲜明地表现康巴人的婚恋高度自由,他还添上“世间溜溜的女子任你溜溜的爱哟,世间溜溜的男子任你溜溜的求哟……”的词儿。还有个说法,吴文季借用了著名川籍诗人吴芳吉《婉容词》里“世间的女子任我爱,世间的男子任你求”的句子,更显深情执拗。
这首定名《康定情歌》的四川民歌,响彻在川西北高原,温暖了一代代青年男女,催生了一个又一个爱情故事,最终被推上中国和世界的音乐舞台。上世纪七十年代,《康定情歌》随美国“旅行者二号”太空船升空播放。上世纪九十年代,又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“全球最具影响力”十首民歌之一。